流浪美國 Drifting in the States

才打完文章標題. 我已經知道我會哭著將這篇打完.


阿旺出生之後的某天. 我媽媽一邊紅著眼擦著淚. 一邊說著三十五年前的往事. 一件小孩子完全不記得的小事. 對做媽媽的人來說是件永遠忘不了的大事. 沒想到. 阿旺出生後一週. 我也深深體會到了這 "永遠忘不了的大事".


如我之前的文所說. 整整九個月的懷孕期. 阿發顯示出他對阿旺深深的期待與愛. 弟弟出生後. 從第一眼對上的剎那開始. 阿發對這個小嬰兒的愛與關心真的比我們多. 除了每天獻上無限的親親和抱抱以外. 更成為我們身邊的好幫手 (他說是 Handy Helper. 像 Mickey Mouse Clubhouse 裡那隻手一樣). 當我們的小跑腿. 小奴奴. 更是弟弟的跟班 (他要確定我們沒有把小嬰兒搞雜).


第一週. 大家心中充滿了興奮. 也充滿了不定. 一向習慣的生活坐息整個被打亂. 睡覺的時間變了. 睡前的習慣變了. 生活的重心變了. 雖然阿發很開心有個小嬰兒在家裡. 但這突然冒出的小嬰兒也打亂了哥哥的生活.


阿發看電視的時間變長了. 因為這樣我們方便照顧弟弟.

阿發的需求被排到後面去了. 因為他老在我們餵奶換尿布時提出他的需求 (他不是故意的. 只是以前從沒有 "時間限制")

阿發每天睡覺的習慣被打亂了. 原本九點或九點半時我會在他房間念書. 編故事. 玩玩具. 抱抱親親個最少半小時. 現在只有剛到美國的奶奶當代表. 但是他總有辦法把奶奶卡在房間裡一個小時. 然後再吵著要我繼續. 因為不管是誰說故事都不算數. 一定要媽媽做個完美的結尾才能結束這一天.


可是我很累. 我很忙. 奶奶已經幫他洗澡. 在浴室玩得翻天. 也說了上百次桃太郎的故事. 還不夠嗎?! 於是我一再一再地對他說 "等一下". 或直接拒絕他. 要他乖乖待在房間睡. 但幾乎每一天晚上. 他只在床上待五分鐘. 就到我房門口敲門. 我得壓著氣 (或直接發火) 一次又一次. 又罵又恐嚇又無奈地送他回房.


終於有一天. 我也決堤了.


那天晚上. 奶奶與他在浴室裡玩得很開心. 也在他床上說了好久的故事. 沒想到奶奶才一進浴室洗澡. 阿發就摸到我房間. 再次被累得要死的公子和我吼出房門.

那天. 阿發拿出所有的招術就是不肯回去睡覺. 說他睡不著. 説他口渴. 說他想尿尿. 說他餓.

謊言一個一個被我拆穿. 於是他開始大哭. 要我陪他. 要我說故事. 我當時的口氣很不耐煩也很不好. 他哭得大聲. 我吼得比他更大聲.

為什麼你要這樣??? 奶奶都已經講了故事了你為什麼還不睡??? 媽媽很累耶!! Baby 睡著了. 我很愛睡可是我還要去擠奶!! No no no . 阿發繼續大哭. 不讓我去隔壁房間擠奶.

他開始拉扯我. 我開始甩他的手. 一個哭. 一個罵.

突然. 他抬起他哭花了的臉. 啜泣著對我說....

"But 媽馬.... 我還是妳的 best friend 嗎?"

就在那當下. 我整個洩氣. 同他一起哭了起來....

BBF. Best Friends Forever. 是我在懷孕的時候對他說的話. 他一直非常珍惜. 即使到今天還是天天掛在嘴邊.

還記得那天我開著車帶他出門. 兩人在車上一言一語地聊著天.

我對他說. "我好喜歡跟你在一起喔~~ 跟你在一起好有伴. 我們每天都在一起. 去好多地方. 開車還可以一起聊天. You are my best friend!"

他聽了後也好開心. 對我說他也好喜歡跟我在一起. 說我是他的 best friend.

於是這 "You are my best friend" 成為我們之間的甜言蜜語. 也是我們向對方 "示愛" 的方試之一.


但就在那晚. 他開始懷疑起我們還是不是 Best Friend 時. 我整個心都碎了. 碎了一地.

我一把將他抓過來. 用力著抱著. 哭著向他確定我還是他的 Best Friend. 他也是我的 Best Friend.

想起我媽媽對我說的話:

"他會跑會跳並且很會講話. 你們都忘了他其實只有三歲. 還很需要你. 許多三歲的小孩話都還說不清楚. 他中文英文都很溜."


那天. 我媽媽之所以紅著眼擦著淚. 是因為她說起了三十幾年前. 當我妹妹 22 出生時. 我才 15 個月大. 我媽媽常常好不容易把嬰兒 22 哄睡沒多久. 就被我吵醒. 於是我媽媽又氣又無力. 就叫我不要進房間. 把我關在門外. 等 22 再次睡了才開房門. 我媽擦著淚說:

"我知道妳太小. 不會記得. 但是我當時一直跟妳爸爸說. 我覺得很對不起妳...."


那天晚上. 我整個頭腦裡想的都是我媽媽的這一句話.

我的確不記得這件事. 但是我媽媽記得. 三十五年後. 她還會因為這件沒人記得的事而難過.

而我呢? 因為阿發的那一句 "我還是妳的 Best Friend 嗎?" 自責不已.

我最後先帶他回房間睡. 告訴他我擠奶很快就好. 要他等我. 別睡著. 我會馬上過去找他. 抱抱說故事. 我擠完奶後第一件事就是去阿發房間. 沒想到. 他已經睡著了.

我一直搖他. 喊他的名字. 阿發睡得非常熟. 熟到動都不動一下. 於是我爬上他的床. 躺在他身邊緊緊抱著他大哭.

回到我房間之後. 眼淚鼻涕流個不停. 躺在床上憋著聲音. 全身不停的抖動. 公子問我怎麼了. 我說我很難過是因為阿發的睡前習慣被打破. 他很難過也很不安. 所以才會找一大堆理由要我去他房間.

公子很不以為意地說. "他已經三歲了. 本來就該自己上床睡覺". 我一聽. 火氣上升. 我對他說... "他只有三歲. 才剛滿能夠去上 Preschool 的年紀. 當然還是需要媽媽呀!!"


第二天早上. 阿發一醒. 我照常進他房間跟他盧一下說聲早安. 他已經忘了昨晚的事. 我抱著他對他說抱歉. 告訴他為什麼我會生氣. 為什麼會難過. 也向他保證不管怎樣我都會去他房間說故事. 與他說晚安再睡覺.


生活坐息可以改變. 但生活習慣要突然改變. 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是很不容易的.

阿發並沒有生弟弟的氣也沒有吃醋. 但是他的不安.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更無法用言語告訴我. 這也是我最傷心的一點.


在貼這篇文的時候. 阿旺已經滿月了. 我天天晚上都會像以前一樣. 到阿發房間說故事. 念書. 親親摸摸晚安. 畢竟我還有公子可以接手抱嬰兒. 也有我媽媽的幫忙 (坐完月子後她就回台灣了). 但是阿發還是我的 "戰友". 是我第一愛的小孩. 是那個過去三年與我同進同退. 同笑同哭的 Baby. 是他讓我從一個新手媽媽變成一個老手. 能在他滿月之後就帶著他出門東跑西跑. 他不到一歲開始走路之後更是天天在外頭跟其他的媽媽小孩們吃喝玩樂甚至出遠門玩. 我無法對他解釋什麼叫做 "戰地友情". 但我能讓他了解什麼是 Best Friend. 我有他. 他有我. 沒人能取代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