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和一位台灣媽媽聊天. 提到我兩年前為了一顆肉粽而加入了台灣人的協會 (也就是所謂的同鄉會啦).
她說: "什麼? 在美國這麼多年都沒有加入華人協會喔? 那你以前怎麼過的呀? 不就很寂寞?"
(當場我一臉黑線. 我長得一臉沒人緣的模樣嗎?)
我對她說我念書工作時都有交朋友. 不會寂寞呀~
她說. 身邊沒有家人也沒有說中文的朋友好可憐.
(喔原來是這樣. 我以為是我長得很沒人緣)
於是我告訴她. 我念書和工作時都是班上或公司裡唯一的亞洲人. 習慣了. 也不覺得需要跟華人在一起才叫有伴. 偶爾想跟人講中文. 除了打電話回家以外就是去教會走一趟就夠了. 我的朋友雖然大多都是美國人. 但在一起並不會覺得寂寞.
才一講完. 她等不及地從嘴裡掉出一句: "啊! 我兒子們從小就都跟美國人交朋友. 沒有教過亞洲女朋友呢!" 巴拉~ 巴拉~ 巴拉~
(黑線...)
這是怎樣?
在美國長大的兒子們 "只跟美國人做朋友" 是件大不了的事嗎?
然後我坐在那兒聽了半個多小時有關她兒子們多會交美國朋友. 還有她現在的男朋友工作多忙多辛苦多有名氣. 捐錢捐多少還不願意讓大家知道他有捐錢. 只有她知道 (看來我現在也知道了).
這是怎樣?
自信心不足? 愛現? 還是自己沒什麼好講的只能把旁邊的人抖出來聊? 我想她的兒子們和男朋友大概也不知道他們 low-key 的生活被這樣到處傳播吧~~ (根據這位媽媽的口才. 我相信我不是她第一個愛現的對象)
這讓我想起另外一個人.
很多年前我曾經與這位媽媽有一面之緣. 我當時用中文對她那念小學的女兒說話. 她馬上搶著對我說 "她的中文很破啦~~ 她的英文很好喔! 講英文就好了".
哇哩勒~~
阿姨啊... 妳自己的英文講得東倒西歪. 阿妳是怎麼跟你女兒溝通的啊? 再說. 明明爸媽都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 小孩的 "中文很破" 應該是讓爸媽很丟臉. 怎麼自己在那裡跩勒?
就連我中文學校裡學生的爸媽都會很不好意思的告訴我孩子的中文程度不好. 常常到教室來謝謝我花時間教他們中文. 天哪~ 我還是在 "中國人" 的中文學校教小朋友簡體字勒!! 他們的爸媽都不在乎我偶爾不小心寫成繁體字. 也不在乎我講的是台灣腔的中文. 他們只希望自己的小孩 "就算中文無法進步. 至少不要退步". 而不是在那裡跩個二五八萬告訴全世界 "我的小孩中文很破. 講英文就好了".
這下又讓我想起了一個朋友.
這位朋友已經四十有半. 爸爸是墨西哥人. 媽媽是美國的印地安人. 爸媽因為身份的關係在社會上讓人用不同的眼光看待. 所以從來不多提他們自己的身世背景. 也不教孩子們西班牙文或印地安語言. 更不聊任何有關墨西哥和印地安文化的一切. (ps. 他媽媽的家人都住在印地安保留區裡)
四十多年過後. 我的朋友是 IBM 的工程師. 講了一口標準的美式英文. 一心埋怨父母沒有讓他從小接觸不同的文化. 以至於身在美國流著墨西哥人的血液卻不會說西班牙話. 他會說的字大概跟我一樣. 都是墨西哥菜的名字. 他一直對印地安文化有興趣但是始終沒有機會有更多的接觸. 終於在四十多歲時. 加入當地的印地安文化團體. 積極著想要找出自己的根.
也許.
當初他的爸媽也很跩著告訴親友們. 他們的孩子只交美國朋友. 只講美式英文. 當家族聚會時. 就見這兩個小孩坐在角落默默的吃著. 完全無法跟自己的表兄弟姊妹和長輩用 "家鄉話" 聊天.
公子在我懷孕時開始很努力的學中文. 現在會說些簡單的句子. 還能看些簡單的中文. 因為他希望他的兒子能夠趁小多學一點中文. 就算英文破爛無法跟爸爸溝通也無所謂. 畢竟上學後學的都是英文. 還不簡單. 但學中文卻沒有那環境的話就難了.
所以我不懂. 為什麼許多人要跩他們的小孩忘祖忘本呢? 當我及我的朋友們正擔心自己的下一代中文破爛... 積極地在家裡逼小孩說中文. 逼小孩去中文學校學中文. 逼小孩看中文書學寫中文字時. 似乎還有許多小留學生或ABT (美國出生的台灣人) 的爸媽很驕傲他們的孩子們 "只交美國朋友並且中文很破爛" ??
究竟是什麼原因. 讓父母們有這麼大的差異?
為什麼孩子不會說爸媽的語言是件很驕傲的事? 這應該是家庭教育失調吧.... 我的中文學生幾乎都是只會聽中文但中文說得很破爛的孩子們. 但是他們從五六歲開始. 每週末都翹著嘴巴被爸媽帶去中文學校上課. 孩子們都不情願. 但他們的爸媽卻跑得很努力. 星期天下午小孩子想在家看電視打電動. 爸媽也想在家看電視呀! 但是他們的努力最後會換來孩子們的中文基礎. 就算現在中文講得不好. 將來有機會需要用的時候. 因為有基礎. 他們可以學得很快.
又
為什麼在美國長大的孩子 "只交美國朋友" 是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這應該挺正常的吧~ 若在美國長大卻整天只能夠泡在華人圈裡講中文. 那也挺糟的. 枉費爸媽辛苦在異鄉努力. 不如待在台灣就好了.
也許我不能這麼片面的打翻一條船的人. 也許驕傲孩子中文很爛的爸媽有他們的理由. 但是我還是無法了解. 無法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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